张洹人物素描

文严虹

他是享誉全球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他创作了一系列与性别以及日常题材有关的行为艺术作品，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他的作品曾倍受争议，他也因此而成名——他叫张洹。

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的时候，我就经常在文艺圈的饭局上听人说起过张洹。那时的他因为一个名为《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的行为作品倍受争议，他也因此一举成名。事隔多年以后，我的老板突然对我下达工作指示，让我专程前往上海采访艺术家张洹。我的脑子里立即闪现出无数个问号。上网搜索张洹的背景资料，才知道原来是同一个人，终于将现在的张洹和过去的张洹划上了等号。

就在我通过人脉四处打听张洹的联系方式时，突然得知张洹即将来北京举办展览，我喜出望外。几经周折，辗转联系到了张洹的独家专访。见到张洹，是在展览开幕的当天下午，他乍看上去，个头不高，外表清瘦，棱角分明，眼神刚毅，说话低沉，语速平缓，气场强大，穿一身灰色系的衣服，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既成熟又沉稳的中年男人。

在中国当代艺术家那份“世界性”的名单中，张洹曾是最被关注的，也是玩得最为猖狂的一个。在着手准备采访张洹之前，我提前做好了功课，盘算着如何跟极具传奇色彩的他来一场推心置腹地谈话。采访的问题都想好了，比如：你的人生在旁人来看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地刺激，曾经跌到谷底，然后又站起来，并且倍受关注，你怎么定位自己？又比如：古人云四十而不惑，你现在对人生还有困惑吗？再比如：出国前和出国后的你有了什么样的改变？等等。

当我看到他本人时，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一看就是一个活得开阔的人。我突然不想再问事先已经准备好的那些严肃的问题。我对他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的作品发生了浓烈的兴趣。

当我进入UCCA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型的冒着烟雾的艺术作品，那是张洹用香灰、钢和木头为材料创作的雕塑作品《文官》和《武官》。这个作品周围聚集了很多好奇的观众，大家议论纷纷，每个人对作品都有自己的看法。我想起著名艺术评论家冷林对张洹创作的评价：“张洹从行为艺术开始就用最直接的身体作为材料进行思考和体验。他对自我身体的体验和思考很容易在佛教里找到共鸣，从而也很自然地走进佛教里。在随后的发展中，佛教中对自然的体验和对物质简单、朴素的认识深刻地影响了张洹。他把这种体验和认识直接应用到了对简约而神奇的材料——香灰和动物皮毛——的使用上。香一般是用来祭奠先人和佛祖的，烧香就是这一祭奠的过程和仪式，而烧香后形成的灰烬意味着一种结束和回归。香灰的材料本身的虚无、物质转换与寄托的性质就像一种新的祈祷材料。张洹使用香灰作为材料意图使作品具有一种祈祷和灵魂的力量。张洹用香灰描绘了各种形态的老虎。艺术家借对老虎生猛生态的描绘把一种自然观重新注入到现实生活里。对于中国来说，2010年是虎年。张洹在虎年画虎既可以被看成一种祈祷和祈福，也可以被认为是艺术家对传统和习俗的一种敬重。”

在UCCA展览开幕仪式的新闻发布会现场，有一个小细节让我刷新了对张洹的认识。与他同时出席新闻发布会的嘉宾还有著名女艺术家喻红。当记者将发问首先指向张洹时，他主动将第一个发言的机会友让给了喻红。他谦虚地声称喻红是他在中央美院学习时的老师。这种大艺术家才具有的良好素养让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我暗中猜测这个一脸强势霸气，言行举止却极有分寸感的男人是什么星座和血型。

张洹坦白他是生于1月23日B型血、水瓶座的男人。这是一个最为感性的星座与血型。他承认他很宿命，相信凡事都有定数。我和他聊《易经》，《易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个小时的对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哲理。其中，我对他说的一句话记忆深刻：命运是公路和汽车的关系，好的路还要好的车才能走得更好。

在UCCA展厅，张洹展出的作品是一辆废弃的火车，看上去极具视觉冲击力。我很好奇这个装置作品名字为何要叫《希望隧道》。张洹的回答很有文艺范，他说：“这个作品叫109隧道可能更更有报告文学的感觉，而希望隧道则有点散文的感觉。”散文讲究形散而神不散，我明白张洹的喻意。

《希望隧道》是一个为了忘却的纪念，它不仅仅是一列破损的火车，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灾难的记忆。作品背景是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发生时，21043次货物列车满载600多吨航空汽油、润滑油、粮食等物资正行驶在宝成铁路109隧道出口处，火车撞上了从山体滚下来的上百吨巨石，12节油罐被埋在隧道中1小时后燃起大火，两名司机被困车头……事故发生后，工人们花了6个月的时间挖出火车残骸、清理隧道并重新疏通铁路，让赈灾所需的物资可以及时送达四川灾区。

张洹费尽周折购买了火车的部分残骸。并从西安将其运到他在上海的工作室，进行修复。《希望隧道》是一个规模宏大的观念艺术作品，被称之为一块希望的纪念碑。它冻结了破坏和摧毁发生的瞬间，这个艺术作品意义深重，它让我们反思灾难，纪念逝者，思考如何重建以及将会面对的挑战。

在采访中，面对我们的疑问，张洹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恐惧，当我们面对离别、面对死亡、面对频发的灾难，我们要积极地应对一切。我们看见痛苦和灾难，是为了让人们不再恐惧，并且拥有希望和力量。”

张洹的作品如同他的人一样，强大、刚毅、有力量，充满了男人味。采访结束后，我问张洹为何会选择抽口味很淡的女士香烟？他说正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努力戒烟。经我提醒，敏感的张洹，视我的问话为一种暗示，他迅速地为我点燃了一根韩国“One”的细长香烟，我陪他吸完一根烟，然后握手言别。